归鸟 06
※亚周，十二国记paro
这位武人打扮的女性将他们带出牢房，来到一个开阔的院落中。
亚罗习惯性地观察了下周围，发现院子四面都被高墙环绕，只有正面那扇厚重的大门可以通行。大门内外两侧都有身披铠甲、手握长枪的士兵守卫，见到领路的女人，他们整齐地立正行礼，尊敬喊道：“连大人！”
随后士兵中有两个出列跟上他们，其他人继续站在原地值岗。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发令声，却和齿轮运作一样有条不紊，显然已演练或是实际进行过许多次了。
难怪对方不进行任何拘束就敢把他们放出来，想必是认为在外面这些家伙的看守之下，即使没有镣铐，他们也没有办法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吧。
“这些都是正规军啊，”周毕用羽扇遮着下半张脸，对他小声说道，“看来邀请我们来这里的确实是华州侯本人……亚罗，你真的没有听到过什么机密情报吗？”
他还有心情开玩笑，说明目前的状况并没有糟糕到难以应对。不过他说得对，值得一州之长这样身份的人出手的事，一定不是什么小事。
先前梦境的残影在亚罗心头掠过，令他胸口发闷。他忍不住开口道：“周，如果说——如果我真的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……”
周毕向他偏了偏头，问道：“你想起什么了吗？”
“只有一点印象，”亚罗并不能确定，“但我似乎曾让很多人陷入痛苦，乃至丢掉性命……这是该受到审判的罪行吧。”
“所以呢？假如他们要判你死刑，你就放弃一切乖乖去死吗？”周毕的嘴角仍噙着微笑，说出的话却格外尖锐。亚罗第一次见到他表现出这样的态度，不由一怔，原本的思绪也被打乱了节拍。
“我……”他被迫重新审视这件事。为了赎罪而选择死，这或许是一条路，但它是否真正正确呢？况且，撇开客观因素不提，他真的愿意就这样去死、真的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吗？
“喂，你们两个在鬼鬼祟祟地说什么呢？安静点跟上。”大概是看不下去他们慢吞吞的步伐了，被称为“连”的女性神色不快地催促道。
亚罗并没有看错，她的脸上确实带着不快，以及某些不易察觉的厌恶与愤怒。莫非自己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？他不禁产生了些许疑惑。
疑问一个接着一个，仿佛无穷无尽，但脚下的路却是有尽头的。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间宽阔的厅堂中，作为州侯的居所，里面的布置意外简单，似乎它的主人并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。
厅堂正中站着一个红发男人。他和那位连一样身着武将的装束，身材魁梧，比亚罗还要高上一个头，即使是在室内也依然拿着长剑，威风凛凛的样子让人不禁联想到历史上的名将，或是传说中的英雄。
“解大人，那两个人已经带到了。”连毕恭毕敬地报告道。
无需她开口，男人也早就看到了他们。从他们踏进房门开始，他充满威严的视线就如巨浪般压了过来——准确地说是落在周毕身上，亚罗只能算是附带的。
“周毕……”他一字一顿地喊出这个名字，脸上带着明显的审度之色，“真的是你吗？”
相较而言，周毕的态度倒是自然许多。面对如此压迫感十足的问候，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，语气轻松到甚至有些轻浮：“啊呀，解，真是好久不见了，差不多有四五年了吧？我之前听说你被前冽王看中，当上了禁军将军，没想到现在又成为了华州侯。不愧是无敌将军解楼坛，无论在哪里都能有一番建树呢。”
这听起来像在嘲讽——不，它确实就是。周毕似乎在故意激怒对方，亚罗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，但这显然有效，对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差了。
“那时你被妖魔抓走，我以为你早就被吃掉了。既然你还活着，为什么不回来？我们约好了要一起改变这个国家，难道你忘了吗？”解楼坛质问道。
“抱歉让你失望了，但我认为不回去是更好的选择。”周毕丝毫没有受到影响，平静说道，“你有你的理想，我也有我要做的事，就把那天当作一个终点不好吗？”
“更好的选择？”解楼坛的声音压抑着怒火，“你是指背弃我、也背弃这个国家？”
他说着将什么东西用力甩到地上——那是一枚旌券，上面被朱线分为两半，代表不再是某国的子民。同样的物件亚罗也有一个，不过现在并不在身上，大概是之前昏睡时被搜走了。
“难道过去二十年就没有任何值得你留恋的地方吗？”他再次发出诘问。
“嗯，我想没有。”周毕答得轻快，“如你所知，我是个被弃置山林的孤儿，五岁时才被人发现并收养，很快又和你一起被抵给收税的官兵，因此没有需要挂念的家人。至于朋友……就算没有我，你也成为了烈的无敌将军不是吗？”
“你还真是……”解楼坛怒极反笑，“那这个男人又如何？你也只是把他当作趁手的工具，没用了就扔掉？”
“当然，”周毕居然真的点了头，“现在我们只是正好目标一致，如果他不再具备价值，我就会立刻舍弃他。”
这下连解楼坛也哑口无言了，看样子是感到十足荒谬。他转向亚罗：“喂，你听到了吧，这家伙可是说要舍弃你，你还打算继续跟着他吗？”
亚罗愣了一下，没想到他会和自己搭话，毕竟从刚见面开始他的眼中就只有周毕一人。但既然被问到这个问题，他也就坦率答道：“嗯，我会的，因为我们约好了。”
“而且……”他想了想，又补充道，“不想被抛弃的话，只要一直让周感兴趣不就好了吗？”
“……”
虽说是顺应周毕的意思来激怒他，但这位华州侯发怒的样子着实骇人，真亏周毕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说话。亚罗不禁敬佩起同行者的勇气。
“要问的事情都问完了，差不多该放我们走了吧？”周毕带着理直气壮的表情催促道。
解楼坛的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，手掌握紧剑柄，像是下一秒就会暴起伤人。可他到底不是那些有勇无谋、只凭意气行事的凶徒，沉默数秒后就控制住了情绪。
“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，”他盯着周毕的眼睛，“但你要是认为我抓捕你们是出于私情那可就错了。”
“有人报告说在邻州的荒山中见到两个可疑的男人，其中一个不像是本国人士。他目击到时，那两人身旁正落着几只鸟类妖魔，而他们不仅没有奋力讨伐，还放任它们离开，并且那些妖魔也没有袭击他们……”
解楼坛终于重新握回对话的主导权，下颌微抬，向他们宣告道：
“朱旌周毕，以及这个无名之徒——你们因为涉嫌勾结妖魔被捕了。”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