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眠者总是健忘
※女神中心,含破茧组友情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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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会和另外几篇破茧组相关一起印成无料,不知道有没有人想要×
Summary:“不眠者”总会遗忘一些东西,只有一件事除外。
众所周知,“不眠者”途径的一大特点就是容易忘事,这个负面效果十分强大,就算是半神也无法避免,哪怕天使出门前,也得检查一遍随身物品有没有带齐全,昨晚会议上的要点是否都记下了。
身为序列顶端的真神,阿曼妮西斯自然也摆脱不了这个问题。从第二纪到现在,祂遗忘的事情太多了,多到祂自己都记不清了。偶尔无需将目光投向地上时,祂在漫漫夜色中试图回忆,我到底都忘了哪些东西?
记忆如沙滑过指尖,祂似乎想起了什么,又似乎没有,只是闭上双眼,任由深沉的梦境淹没眼睑。
第一个遗忘的是秩序。
她曾经生活的世界或许不那么完美,阳光背后阴影滋生,人们会争斗、堕落、伤害他人,阶级和特权、歧视和偏见总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所有人的生活。但世上存在公平和正义,法律与道德约束着人的欲望不向恶行转变,人人生而平等,弱者也拥有活下去的权利。
她会害怕走夜路,害怕黑暗中有不法之徒跳出来伤害她,可她也相信,只要她喊来警察,那些恶棍就都会受到制裁。
好人被保护,坏人被惩罚,是如同呼吸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,没有人会对此提出质疑,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运转的。
后来她行走在第二纪的黑夜里,心中却不再惶恐。
不远处,“毁灭魔狼”的子嗣们在成堆的尸骨上嬉戏打闹、享用猎物。有魔狼躲藏在阴影中,悄悄向她伸出利爪,阿曼妮西斯抬起镰刀,干净利落地斩下祂的头颅。
疯狂与杀戮是世界的主旋律,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,无论怎样呼喊也不会有人来拯救她。万幸的是,她也不再需要他人的保护,她的手中已握住无上的权柄,成为了厄难与恐惧的代名词。
祂是“厄运女神”阿曼妮西斯。
第二个遗忘的是过去。
旧日都市的医院中,一个女婴呱呱落地。她有一对爱她的父母,母亲会在夜晚温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,给她讲睡前故事,父亲锯断屋旁的小树,为她在后院搭了一架秋千。
她很健康,也很活泼,喜欢在田野里奔跑玩闹,偶尔和邻居家的孩子打架,把那些男孩子们打得嗷嗷大叫,哭着跑回家找妈妈。
上学之后,她又不怎么爱和男孩子们一起玩了。她的学习成绩很好,人际交往上也不差,不管在小学还是中学都是班上的领头人物。放学回到家,她的父亲调侃似的问她:
“有没有男孩子约你出去?”
“很多。”她答道,停顿两秒后又补充道,“但他们都太蠢了,和他们去约会还不如去遛狗。”
“你敢信吗?居然有人到现在都不知道苹果是长在树上的。你知道他说什么?他说他以为是长在超市柜台里的。”她说到这儿,忍不住翻了个白眼。
“亲爱的,不要这么刻薄,他也许只是在开玩笑。”她的母亲笑着说。
“那也同样愚蠢。”她撇撇嘴,毫不留情地评价道。
阿曼妮西斯站在客厅的一角,静静注视着他们。
那个男人在说话,他的声音是高昂还是低沉?那个女人在微笑,她的脸庞是圆润还是削痩?那个女孩呢,她穿着裙子还是裤子?
房间中央的沙发是什么颜色?头顶的吊灯是什么形状?桌上的食物都是什么?是那个女孩爱吃的吗?
这些看似简单的问题,回答起来竟比晋升序列0的仪式还要困难。
“你是谁?”故事的主人公站在祂面前,微微仰起头来问道。
“我是阿曼妮西斯。”祂嗓音轻柔地答道,“是执掌黑夜的女神,隐秘之母,也是安眠与寂静的领主。”
“你的名字可真多。那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女孩又问。
她是谁?“黑夜女神”忽然沉默。
祂低头仔细端详女孩的面容,可是那里一片模糊,像刮花的镜面一样看不清晰,祂甚至分辨不出她头发的长短和眼睛的颜色。
她叫什么名字?是阿曼妮西斯吗?还是别的什么?祂不记得了。几千年的记忆轻而易举碾过数十载的人生,只留下一地残渣。祂将那些碎屑聚拢,拼拼凑凑粘出一个“人”字,攥紧在掌心,有如握住最后的绳索。
“你是简·多伊(Jane Doe)。”
祂望着女孩的双眼,说了个如今已没人能理解的玩笑。
一具无名的尸骸、一个无辜的受害者,在漫长的时光里一点点被谋杀致死,而凶手正是祂自己。
她被埋葬在深黯天国的角落里,无人知晓,亦无人哀悼。
第三个遗忘的是月光。
那是个稀松平常的夜晚,莉莉丝悄悄来到祂的神国,用耳语般的声音轻声说道:
“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
漆黑天幕笼罩下,祂的神情诡谲莫名,丰润的红唇唇角微微翘起,像极了传说故事里诱人堕落的女妖,不如说,后者的创作本就是以祂为原型。
只见这位冒名的大地之母捧起臂弯里的虚幻婴儿,动作轻柔地揭开它的襁褓,一层,又一层。一缕幽光从缝隙中漏出,随着祂的动作不断扩散,直至最后一层布料被揭开,光的源头完完整整显露于眼前。
阿曼妮西斯似是被看到的景象震住了,怔怔望着那个物体,许久说不出一句话。
那是个手掌大小的、形状如圆球一样的东西,看起来有点像大颗的珍珠,但表面布满了坑坑洼洼,一点都不平整光滑。它一半明亮,一半灰暗,明亮的那侧折射着淡淡的银白光辉,就像、就像是——
那个魂牵梦萦的音节就在舌尖,只要振动上颚与唇齿间的空气就能发出,但祂的口舌仿佛被冰霜冻结了似的,始终说不出对应的词语。
“……这是什么?”“黑夜女神”问,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音有一丝发颤。
“这是——月亮。”
莉莉丝那对红色的眼珠泛着奇异的光采。
“你知道吗?我们的月亮原本并不是红色的。”祂说,“它本该有乳汁一样的色泽,洒落白银般的光芒。”
“银白的光芒……”阿曼妮西斯轻声重复着这句话,视线像是被钉死在了那颗虚幻的天体上,一秒都无法移开。
祂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月光了,星空的污染太过强大,甚至将祂记忆中的月色都涂抹上了绯红。如果不是莉莉丝的突然来访,祂几乎都忘记了它本来的样子。
“真美。”阿曼妮西斯说。
那是明亮的塞勒涅,温和的玛尼,智慧的托特,俊美的苏摩……它曾有那么多动听的名字,而今尽数为群星吞没。
“你想让它变回原来的颜色吗?”莉莉丝问。此时此刻,祂比任何一位魔女都更像教唆者。
“黑夜女神”一如既往地缄默,只是平静地伸手从祂掌心接过那轮明月,用实际行动代替了回答。
祂们在无星的夜空下缔结盟约,祂将成为绯红之主,红月的化身,直至黄昏落幕,黑夜降临。
为了终有一日,真正的月光再次洒落大地。
时代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更替,枪支和火炮取代了弓箭长矛,蒸汽列车与轮船成为旅行的主要方式,城市中一座座工厂林立,公共马车行在既定的轨道上,道路两侧路灯明亮,煤气通过管道输送进屋内,照亮千家万户。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位伟大的“凯撒大帝”。
阿曼妮西斯知道他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,对他们来说,“通识者”不是最好的选择,但或许是最适合罗塞尔的道路。祂看着蒸汽机、轮船……一件件熟悉的事物出现在眼前,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。
人们穿着衬衣马甲,使用刀叉就餐,鲁恩人含蓄,因蒂斯人放浪,弗萨克人彪悍好战,万事万物都和曾经的那个世界那么相近,却又永远不会是祂记忆中的故乡。
其余真神不能理解祂在女性权益方面的坚持,知识眼中没有平庸之人的位置,风暴认为神灵只需要民众的畏惧与服从,太阳更是只想接受赞美,普通人于祂们而言,不过是提供足够“锚”的工具。
“暴君”在背后嘲笑祂软弱,明明执掌的权柄与此无关,却非要为女人出头,难道心里还把自己和那些普通女人等同?
阿曼妮西斯想说,女性也是人,我只是想让她们活得像人一点,话到嘴边又陷入沉默。这个理由过于冠冕堂皇,祂或许心存不忍,却早已失去对凡人的苦痛感同身受的能力,如今所做的事情半是源于怜悯,半是出自私心——如果世上人人平等、自由、独立,是否就能更接近祂模糊梦境中的那个地方?
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遗忘,唯独这份思念牢牢扎根于心底,历经几个纪元也不曾磨灭。
末日之战后,已成为诡秘之主的克莱恩前来拜访祂,提出要为祂实现一个愿望,感谢祂一直以来的帮助。
“无论什么愿望都可以?”“黑夜女神”问。
“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。”“愚者”微笑答道。
当然,对旧日支柱来说,哪怕让他去把哪个外神抓来说段笑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“那么,”阿曼妮西斯说,“我想看看故乡——我们的故乡。”
克莱恩思考了几秒,他不知道阿曼妮西斯原本来自哪个国家,似乎女神自己也忘记了这件事,但如果说起他们共同的故乡,他或许知道应该怎么做。
他向虚空中伸出右掌,慢慢从历史孔隙中拉出一个场景。浩瀚的宇宙瞬间覆盖了深眠花丛生的土地,他们站在灰白色的月球表面,抬头仰望不远处的蓝色行星。
阿曼妮西斯静静注视着那颗美丽的星球,用目光将陆地和海洋的轮廓勾勒了一遍又一遍,像刚学地理的孩童似的,试图辨认出地图上的各个板块。
许久之后,祂收回视线,轻声说道:
“谢谢你。”
“这样就够了吗?”克莱恩有些诧异,他本以为女神还会想去地上走一走,看一看那些高楼和街景。
“足够了。”阿曼妮西斯露出一个微笑。宁静,安详,一如温柔的星辰。
“不眠者”总是健忘,从无关紧要的小事,到关乎命运的大事,即便旧日也难以避免。
阿曼妮西斯曾受这个问题困扰,忧心自己会忘记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,变得不再是自己。但现在祂已不再害怕遗忘,因为祂知道,还有人与祂共享这份记忆,会怀念同一个过去。
今夜,她将枕着故乡的土壤,在银白月光下做个久违的好梦。